恩断义绝 叶汉枪挑傅老榕染指赌牌 上世纪四五十

　　1958年、1959年，叶汉两度与傅老榕、高可宁主持的泰兴公司争夺澳门赌牌，两度落败。直至新澳督上任，希望重燃。叶汉欲与叶德利、何鸿燊结盟，第三次逐鹿赌牌。

　　种种龃龉，让叶汉斩断了与傅老榕的恩义，决定釜底抽薪、虎口夺食，染指傅、高两家垄断近廿载的赌权。叶汉组建自己的“梦之队”，并拉来著名的叶德利加盟。但叶德利却拉来另一个人壮胆助拳，他就是后来名动全世界的一代赌王——— 何鸿燊！

　　毕竟身处佛门净土，枪法精湛的傅老榕解除了自己的武装。谁料却阴沟翻船，被匪徒绑票至隐秘处，开价900万元才肯放人。

　　上回说到叶汉由黄浦江乘船入海，面对海天苍茫，一时之间也不知前路何方。在此之前，这个天才式赌徒的人生，基本上是“好风凭借力，送我上青云”：崛起江门，闻名濠江，纵横十里洋场……如今折戟沉沙，就算奇才天纵，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。如果也算一份职业，那叶汉现在正遭际他职场最严重的瓶颈。

　　由国难带来的畸形繁荣，注定不能长久。二战结束，澳门迎来了可怕的“大退潮”。先是避难的香港人、广州人归心似箭地重返故乡。这些“目标客户群”的流失，让澳门市面迅速陷入萧条。而随着就业机会的日渐缺失，不少澳门人也随之撤离。当时虽然没有权威的人口统计，但估计澳门的人口由高峰期的40万锐减至15万以下。

　　赌场门前冷落车马稀还罢了，让傅老榕这个黑道起家的“阿哥头”想不到的，是他居然会被“大天二”(土匪)绑票。

　　这件轰动澳门的“标参”事件，约发生于1945年旧历二月。其时，伴随着澳门退潮，不少三山五岳的人马却涌入澳门。傅老榕当时有个习惯，就是去澳门的普济禅院。这个刀头舔血的人物去禅寺干什么，《澳门赌场风云》写的是他去与老和尚谈玄，《澳门业纵横》写的是去吸鸦片烟。由于时隔久远，我们无法求证。但可以确定的是，毕竟身处佛门净土，枪法精湛的傅老榕解除了自己的武装。谁料却阴沟翻船，被匪徒绑票至隐秘处，开价900万元才肯放人。

　　在前后周旋的57天中，一个细节让傅老榕再次扬名江湖。话说当时绑匪让他写手谕给家人交赎金，傅老榕视死如归，拒不合作。恼羞成怒之下，绑匪调了一碗“毒药”摆在傅面前，看傅老榕是舍命还是舍财。谁知傅老榕吃软不吃硬，抢过碗来，一仰脖全喝了下去，结果没有死成———碗里不是毒药，是凉茶！

　　此事的结果，是傅家找来澳门华商名士何贤出面，将赎金由900万元讲到80万元，才最终搞掂放人。“讨价还价”的代价，是傅老榕的右耳被割去部分。在他的自传《望亭云表》中的表述是“伤缺右耳”。

　　当年六月，傅老榕受到中央政府的通缉。“是年六月，又为南京执政当局蒙以不白之冤，尝闭门自省逾年，丁亥始一洗面目之尘”，在《望亭云表》中，并没有这个“不白之冤”的详细情况。只是自此之后，傅老榕再也不敢踏足内地半步，以免自投罗网。

　　此前的种种龃龉，让他在心中斩断了二人的恩义。他这次回来，是要虎口夺食、釜底抽薪，要把澳门赌牌从傅、高两家手中抢过来！

　　听闻傅家迭遭劫难，回到香港家中的叶汉亦曾致电慰问。但当时傅老榕心灰意冷，没有亲自接电话，也没有约见叶汉。颇觉无趣的叶汉在家中闲居数月之后，曾应朋友之邀开过酒楼。酒楼生意渐有起色时，他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魂牵梦萦的赌坛。1946年，他退出酒楼，携资到中山石岐开赌。

　　石岐是当时澳门与广东陆上交通的必经之地，两地相距约80公里。叶汉斥资疏通关系，开了当地最豪华的赌馆，实行黄、赌、毒“一条龙”服务。叶汉的算盘很简单，截停广东陆上赴澳门的赌客，模仿当年傅老榕深圳开赌的路数，“曲线救国”，待到自身壮大之后，再与傅老榕“讲数”，共同探讨澳门与广东赌业的联手做大。

　　而这时候，傅老榕的赌场慢慢走出困境。解放战争中，随着的节节败退，不少富人尤其是广东的有钱人犹如惊弓之鸟，纷纷逃往港澳。一直冷眼旁观叶汉发展的傅老榕，在一次赌界朋友的聚会上，透露出有意将叶汉重新招致麾下的念头。泥足深陷石岐赌场的叶汉，立即收到了这个消息。

　　但在二人的碰面中，目空一切的性格，他不再满足只做一个月薪700大洋的荷官，他要求参股。傅老榕当时没有答应，只是表示要与高可宁商量，让叶汉先行回港，等待消息。

　　把叶汉“闪”得如此之狠，估计傅老榕心里也过意不去。此后不久，和叶汉从未撕破脸的高可宁找到叶汉，表示听说越南新开赌，为了留一条后路，希望他和简坤到越南去开疆拓土。心有不甘但却实在投闲置散的叶汉领命，约于1949年冬，二人前往西贡。经人介绍，他们找到西贡华商界的头面人物何世光帮忙，打理一应关系。

　　何世光就是如今闻名世界的澳门赌王何鸿燊的父亲。因炒股破产，何世光远走越南东山再起。当时何鸿燊不在澳门，叶汉与之未能谋面。但他却认识了何世光的女婿叶德利。这个热衷于赛车和女人的，当时娶了何鸿燊的姐姐何婉婉为妻。我们先记住这几个名字，因为不久的将来，他们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！

　　西贡开赌其实挺顺利。当时战事初定，越南土产出口生意颇佳，民众对趋之若鹜。尽管此前当地华商曾开过小规模的赌档，但等到叶汉、简坤这样的业“老行尊”进入，立即通杀这些“小儿科”。骰宝、番摊、字花……种种新颖赌式随即风靡了西贡华人社会。

　　但异国神游的叶汉，始终放不下澳门，这座记录着他最辉煌人生的地方。与此同时，与拍档简坤的合作也渐渐“不咬弦”。1951年，越呆越不是滋味的叶汉卖掉自己的赌场股份，挟巨资重返澳门。

　　此番回澳，叶汉不再天真地找傅老榕要求参股。此前的种种龃龉，让他在心中斩断了二人的恩义。他这次回来，是要虎口夺食、釜底抽薪，要把澳门赌牌从傅、高两家手中抢过来！

　　政府宣布：泰兴公司继续取得赌业专营权。大惑不解的叶汉怒冲冲跑到澳府兴师问罪，得到的答复是：赌约规定，投标出价相同时，原持牌人优先。

　　如今的傅老榕，把持澳门赌坛近20年，早已成为一方王者：他是泰兴铁打的总办，还是澳门德记船务贸易公司、大来轮船以及澳门最出名、最新型、最佳地段的16号码头的大老板，同时是澳门中华总商会的名誉顾问。1952年，傅老榕还获得葡萄牙基利斯督荣誉勋章，可见傅老榕与澳督以及里斯本关系的盘根错节。

　　而高可宁虽然是个“甩手掌柜”，但一个例子就可说明一切———澳门有一条街叫高可宁街。澳门开埠400年，以华人之名作为地名者，屈指可数。

　　从此前章节，我们约略知道，澳门赌牌的竞投其实是一场的黑箱游戏。釜底抽薪的第一步，是要搞清楚如何问鼎赌牌。

　　几经周折，叶汉才弄清赌场合约的基本条款：专营权以两年为一期，期满前半年开始承投，澳门赌场网址登录不上但开投消息公布范围仅限于葡文政府宪报。打听过程中一个消 息 让 叶 汉 目 瞪 口 呆 ：约 于1946年，傅老榕以赌场盈利滑坡为名，和澳葡政府达成协议，将以前的180万元承饷改为120万元。赌场生意这么好，承饷居然不升反降？

　　由“内线”处叶汉获悉，傅、高赌饷出价为120元，他特地出价180万元，志在必得。但对方岂是等闲之辈？亦将出价提高至180万元。叶汉随即咬牙加价30万元，拖到“截稿”前一刻钟才提交标书。但是，截止前5分钟，对手的最后出价，也是210万元。

　　大惑不解的叶汉怒冲冲跑到澳府兴师问罪，得到的答复是：赌约规定，投标出价相同时，原持牌人优先。

　　1959年，不死心的叶汉由香港秘密潜回澳门，早早筹备下一次的赌牌竞投。上次失败吃了“没文化”的亏，这次叶汉特意不惜重金，从香港请了两个外籍律师，仔细研究赌约条款，最终制定出一份报告书，详述泰兴承赌多年的不合理现象，同时提出诸多建议和承担条件，比如增加竞投透明度，取消原持牌人优先权，政府根据赌场盈利增长逐年增加赌税，持牌人获利的投资应重点用来发展澳门的公共事业等。

　　叶汉将报告夹在标书里，在截标的最后一刻提交上去。但这次的竞投结果，依然是叶汉败北。如此为澳门政府献计献策还是这个结果，这让叶汉百思不得其解。不服的他再次跑到澳府询问，得到的答复是，报告富有建设性，已交给总督白理觉，总督将在卸任之后回里斯本述职时，把报告交给葡国政府。

　　而事实上，这份报告根本没有呈送里斯本，而是压在白理觉的文件柜里。后世有史家评论说，这次叶汉是输在不懂人情世故上：泰兴之所以能得到优惠，必然是和历届政府勾结的结果，就算叶汉的报告没有与政府做对的意思，但澳葡政府会给自己找麻烦吗？

　　澳门政府随后公布了新的竞投办法，除了依然是价高者得原则外，其中关键性的一条，就是取消了原有持牌人的经营优先权。

　　1959年中，白理觉任期届满，被召回里斯本。当年9月18日，澳门第119任总督马济时走马上任。叶汉的希望，被再次点燃。

　　在有关澳门业的史书中，对于马济时都持很高评价。他因痛恨贪腐、锐意改革，在葡萄牙就享有盛名。马济时抵澳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调查澳门的经济状况。审时度势，他发现澳门受地理条件和自然资源所限，工业不可能有太大发展，但旅游业却大有可为，尤其是其中的娱乐，更有可能成为最大的经济增长点。但尴尬的是，1896年，葡萄牙宣布禁赌，而澳门却没有线年起出现专营性质的赌场。

　　名不正则言不顺，洋人当然也知道这点。马济时由此上书里斯本，将澳门辟为旅游区，准许澳门以幸运作为一种“特殊的娱乐”。

　　1961年2月13日，葡萄牙海外部正式颁布第18267号法令，定澳门为旅游区，明确宣布澳门将成为“永恒的区”。最后一道法律束缚解除，澳门的业正式完全合法化。无论人们如何评价业，单凭此，马济时无疑是澳门历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。

　　而在此前，另外一个消息也让磨刀霍霍的叶汉百味杂陈：1960年，年届66岁的傅老榕走完他轰轰烈烈的一生，驾鹤西去。叶汉前半生最重要的一个对手，就此谢幕！

　　转变很快就来了。在处理白理觉遗留下来的公文时，马济时发现了叶汉的那份标书，还有里面的调查报告。这么一份对澳府和澳门都有利的标书居然落选？心思通透的马济时迅速琢磨清楚了其中的窍门。

　　澳门政府随后公布了新的竞投办法，除了依然是价高者得原则外，其中关键性的一条，就是取消了原有持牌人的经营优先权。

　　这“三把火”一烧，让叶汉大呼“天都光晒”。他总结自己前两次失败的教训，认为是自己势单力孤，必须寻找有力的盟友，一起与傅、高两家竞争。由此，一场交朋结盟、组建财团的行动展开。

　　这时候，叶德利给出了一个人选，那就是他的小舅子何鸿燊。这个条件简直就是为了何鸿燊量身定做：他在澳门有生意，持有葡萄牙国籍，太太也是葡国人……

　　在华人社会，“人熟好办事”几乎是永恒的哲理。当时叶汉心目中的上佳的人选，就是与他在越南萍水相逢的叶德利。说起这个叶德利，倒是一个有趣的妙人儿！

　　叶德利原籍广东梅县，由父辈起举家移民印尼从商，洋名唤做泰迪叶。复杂的出生和成长背景，让他首先成为一个语言天才。据统计，他能讲英语、法语、德语、荷兰语、马来语和汉语。而在汉语中，他能讲福建话、客家话、潮州线年代，叶德利重返香港闯世界。从一家英国人开办的收银机公司的推销员做起，这个能说会道的语言天才迅速在商界崭露头角。专营食糖进出口的建源公司得知他的才干后，将他挖角过来，出任公司缅甸仰光分公司的经理。上任不久，叶德利就为公司立下大功，取得香港5%的食用米进口的配额，因此被提升为香港及东南亚地区的总经理。

　　而在1969年以前，香港证券交易所的工作用语为英语一种，银行业以英资独大。叶德利精通英语，熟悉金融，很多人请他做投资顾问。而这个拥有敏锐投资嗅觉的商界精英，在为朋友挣钱的同时，也为自己赚来不菲的佣金。

　　年少而多金的叶德利，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单身汉。而他也秉承“人不风流枉少年”的宗旨，成为闻名港澳的。虽然他当时在澳门没有生意，但他的爱好却在澳门，那不是香港客热衷的，而是澳门独有的大赛车，以及围绕赛车永远不缺乏的美女。

　　有人把叶德利的人生归纳为“驾跑车追靓女”。话虽然有几分刻薄，但却十分贴切。连叶德利有一次在谈及自己时也说：“没有跑车，没有女人，我的一生便没有意义。我体内流的不是血液，而是电油(汽油)，要不断燃烧。我10岁迷上赛车，每年都参加澳门赛车。直到66岁那年，早上照照镜子，猛然觉得岁月催人，体力已今非昔比，再赛车可能分分钟‘瓜直’(死掉)，这才专心只搞车队的幕后工作。”

　　能干、有钱、语言天才、心思放在赛车和女人身上……对于眼高于顶却难有容人之量的叶汉来说，叶德利是再合适不过的拍档人选。

　　二人约见之后，如同叶汉所料，叶德利对于去抢傅、高两家生意这个大胆构想大惊失色。但禁不住叶汉的鼓动以及对巨额财富的向往，叶德利终于答应结盟。

　　两次都因为“上面没有人”吃亏的叶汉这次学乖了，他派葡语熟练的叶德利远赴里斯本秘密打探。10天之后，叶德利带回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：这次竞投赌牌，规定持牌人在澳门拥有长久生意，同时拥有葡萄牙国籍。

　　这条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新规定，让叶汉着实倒抽了一口凉气。他原本的如意算盘是竞得赌牌后，如同当年傅老榕、高可宁组合一样，由他镇守赌场，叶德利挂个名誉性质的董事长就行了。如今斜刺里杀出这么一条规定，两人往上数三辈都是正经的华人，这该如何是好？

　　这时候，叶德利给出了一个人选，那就是他的小舅子何鸿燊。这个条件简直就是为了何鸿燊量身定做：他在澳门有生意，持有葡萄牙国籍，太太也是葡国人……

　　后世有史家分析说，当时叶德利将何鸿燊推向前台，也是情非得已。在商场打滚多年，再加上澳门这么一个弹丸之地，叶德利不可能没听过叶汉与傅老榕、简坤等人的争斗历史。和这么一个难共事的人合作，就算竞得赌牌和赌场，叶德利自己都将被叶汉玩弄于股掌之上。综合考量之下，将精明的小舅子拉进来，至少壮大了己方的力量。

　　尽管不情愿，叶汉也只得答应何鸿燊的加盟。但忙于组建“梦之队”的他没有意识到，这个当时以“鬼仔”之名闻名港澳的英俊混血儿，在不久的将来，居然会成为他继傅老榕之后最大的对手，而且至死方休；何鸿燊自己也没有想到，他将踩着“赌圣”叶汉的肩膀，掩盖这位前辈所有的光芒，成为雄霸澳门赌坛至今的一代赌王！

　　《珠澳演义》将在后文专辟何鸿燊、叶汉、限于事件跨重大历史阶段，容后再表。

　　支持单位：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、广东省档案局(馆)、澳门特区政府文化局历史档案馆、珠海市委党史研究室、市志办、珠海市档案馆

　　注：“珠海”一词系新中国成立后才有的正式地理称谓，历史上珠澳两地称谓与边界均有变化，专题措辞表述中“珠澳”泛指今澳门特区与珠海市地理范畴。

　　专题翻拍图片版权归原作者(机构)，未经其许可不得转载。因采编工作繁杂，未能一一联络图片作者，盼与本报联系稿酬事宜。

　　策划、统筹：任伟 温冲 蒋乐进 主笔：蒋乐进 本回撰文：本报记者 过国亮 专题摄影、翻拍：本报记者 梁清 谭伟山 蒋乐进 实习生 孙俊斌（除署名外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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